职工文苑 | 蝉鸣里的乡愁

日期:2025-08-03 文章来源: 作者:程金美 点击数:

窗外的蝉又开始叫了,一声声穿透闷热的空气,撞在母亲的耳朵里。母亲放下手里的奶瓶,直愣愣地往阳台凑,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那片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树叶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柔软的衣角。

“这蝉,没有咱那儿的壮。”她摩挲着窗台的绿萝,语气里带着点惋惜。

往年这个时候,老家村南的树林早该热闹起来。日头刚擦黑,母亲就会拎着玻璃罐,揣上手电筒,和村里的大娘们凑成一队,踩着田埂往树林里去。手电筒的光柱在树干上扫来扫去,像一群跃动的星星,照见泥土里刚冒头的知了猴,正憋着劲儿要蜕成蝉。母亲眼尖,总能在别人错过的树缝里找到它们,一晚上下来,玻璃罐里能装得满满当当。

今年,母亲心疼我带孩子不易,毅然卖掉了老家赖以生存的土地,从山东来到安徽帮我带孩子。搪瓷盆换成了婴儿澡盆,手电筒变成了夜里起夜时拧开的小夜灯。可村里的群消息比蝉鸣还准时,二大娘发来的小视频里,一群人围着竹筐数知了猴,笑声能从屏幕里漫出来。“你二大娘昨晚照了一百二,”母亲翻着消息给我看,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,“三大娘手脚慢,也有八十多。”

她说这话时,怀里的小家伙正咯咯笑,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。阳光透过纱窗落在母亲鬓角的白发上。我忽然想起十岁那年,我偷偷跟着她去树林,躲在杨树后面看她弯腰找知了猴的身影,月光下,她的蓝布衫被汗水浸透,贴在后背上,可手上的动作却利索得像在捡金子。

“妈!这儿有只大的!”我忍不住喊出声。母亲吓了一跳,转身看见是我,又好气又好笑地戳我脑门:“小祖宗,这黑灯瞎火的...”可还是让我跟在她身后,教我怎么辨认知了猴爬过的痕迹。

第二天清晨,我迷迷糊糊听见母亲推着自行车出门。等我醒来时,枕边放着新买的铅笔和一本《现代汉语词典》,扉页上还沾着一点泥土,那是母亲手指留下的印记。她总说:“卖知了猴的钱得用在刀刃上。”可她所谓的“刀刃”,永远是我的文具、我的新衣裳、我馋嘴时想吃的零食。

“妈,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...”我刚开口,怀里的孩子突然哭闹起来。母亲熟练地接过孩子,随口念叨出她的“专属密码”:“哦哦哦,小孩困了,老母猴子上了遁了,小孩醒了老母猴子跳了井了...”不知道为什么孩子听到这句话就会安然睡。

“你那儿蝉叫得欢不?这边地里多得很,你不在,我们都少了个高手!”

夜里哄睡了孩子,听见母亲在客厅打电话。

“啊,这儿蝉少......孩子乖,不用操心......你们照了多少?哦,一百五啊,真不少......”语气里有羡慕,却没半分抱怨。

挂了电话,她轻轻推开婴儿房的门,看了看熟睡的小家伙,又转身去厨房拿出毛豆,母亲坐在凳子上剥豆子。我走过去,看见她手机屏幕还亮着,是村里的视频,几个大娘举着手电筒在树林里说笑,光柱晃得人眼晕。“其实吧,”母亲忽然开口,声音轻轻的,“也不是为了那点钱,你想一群人说说笑笑,手里的活儿也不觉得累,被手电筒照到个大的,比谁都高兴;没被手电筒照到就互相打趣,回家路上,罐子里的知了猴爬得窸窸窣窣,心里踏实。”她剥豆子的手停了停,“现在听着这蝉叫,总觉得少点啥。”

我忽然懂了。母亲惦记的哪里是知了猴,是那些和她一起在黑夜里并肩走过的人,是那些被蝉鸣和笑声填满的夏夜,是她在熟悉的土地上,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那份踏实和自在。她把对老家的牵挂,对那些热闹日子的想念,都藏在了蝉鸣里。就像此刻,她守着这小小的家,守着熟睡的孙子,守着远方的牵挂,把异乡的蝉鸣,听成了故乡的风声。

窗外的蝉还在叫,一声又一声,不像村里的那么响亮,却也透着安稳。母亲坐在沙发上,翻看着手机里村里的照片,嘴角带着笑。或许在哪天清晨,她会惊喜地发现,楼下的老槐树上,也爬着几只肥硕的知了猴,正等着她的目光去照亮。而此刻,她掌心的温度,比任何蝉鸣都更让人安心。

原来人生就是这样,一边是不得不接的责任,一边是丢不下的牵挂。而爱,就是把对远方的惦念,悄悄酿成身边的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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