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中煤报:槐花落满工装

日期:2025-05-16 文章来源: 作者: 点击数:

来皖北的第十三个春天,我站在产业园的玻璃幕窗前,忽然闻到一缕熟悉的甜香。抬头望去,远处塔吊在蓝天下划出银亮的弧线,而墙角那老洋槐依旧按时开了花,细碎的白瓣掠过红色横幅,轻轻落在安全帽的缝隙里。这一刻,忽然想起十年前初到这里的春日模样——它总在钢铁与水泥的褶皱处悄然生长,如同老瓦工皴裂手掌里捧着的野花,粗粝中藏着惊人的温柔。

记得初到工地那年,四月的风卷着些许细沙,在板房外堆出波浪形的纹路。农村长大的我,怎么也想不到要去项目工地寻找春天。直到某个午后,看见食堂老王蹲在厂区墙角,小心拨开防尘网,采下一把嫩生生的荠菜。这可是皖北春天的信使,他围裙住野菜,笑呵呵地说道,食堂晚上添道蒸菜,你这陕西女子准能多吃俩馍。

那时食堂,总少不了野菜身影。马齿苋滚水焯过之后淋点蒜泥酸辣可口;蒲公英晒干泡茶,总在加班的深夜里,让舌尖泛起淡淡的回甘。最难忘的是春雨过后,门前坡地冒出成片的灰灰菜,拌上玉米粉蒸蒸,比肉香!老王操着乡音招呼年轻技术员,递过去的搪瓷碗里,翠绿的菜团子冒着热气,瞬间化开监测数据带来的焦虑。  

从此学会在项目厂里辨认春痕。挖掘机铲斗齿痕交错的土坡上,马齿苋红茎绿叶铺成毯子;边坡铺设的防尘网下,紫云英已开成一片海;就连混凝土试块养护室的透气孔里,也会钻出蒲公英倔强的黄蕊。这些柔软的花倔强的野菜,这些从钢铁缝隙里挣出来的春天,都在无声地言说:生命的柔软与坚韧,从来都能在坚硬处扎根,在尘埃里开花。  

最动情的还是家属院那些阿姨们。她们把异乡过成了故土,用皖北的野菜腌制出天南地北的乡愁。四川的周姐总在工地角落找清明菜,说要做青团寄哀思;吉林李婶专挖蒲公英蘸酱,念叨着老家的雪还没化透;淮南姨教我们在后墙根种紫苏:紫苏夏天拌豆腐不够。她们的竹篮里,盛着整个春天的褶皱。

真正宣告春深的,是家属院墙后头那排洋槐,树干上布满岁月的纹路,却在四月天撑起满树白花,像落了一场洁白的雪。食堂老王总说,槐花要趁花苞未开时摘,这样的花穗最甜。教我槐花裹上玉米粉炸丸子,金黄的丸子在沸腾的油锅里翻滚满是槐花香;有时也把槐花和肉馅一起包饺子,面皮里裹着春天的清甜,连平日里严肃的项目经理,吃着饺子也会笑说:比老家的槐花还香。远处的工地上,脚手架正随着楼房一起长高,而我们在槐花的甜香里,渐渐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。

这些年,最初办公区建成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住宅区,坡地上的荒草变成了整齐的绿化带。前些日子路过家属院,发现当年的老槐树被移栽到了新修的公园里,老王孙女正在树下跑着追花瓣,见我过来,笑着说:现在条件好了,可这槐花啊,还是一起做的香。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白花,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忽然觉得,这些年我们在皖北种下的,又何止是住宅和商业楼,还有与这片土地共生的记忆,像槐花的根系一样,在时光里越扎越深。

暮色里,我看见新入职的小魏伫立在办公窗前,手机镜头追拍一只掠过塔吊的戴胜鸟。稚嫩的脸庞映着玻璃上的槐花倒影,恍惚间与十三年前那个在工地上寻找春天的自己重叠。这片土地多么神奇——它让钢铁学会开花,让流浪的种子长成故土,让轰鸣的机械声中,永远流淌着揉碎槐花拌玉米粉的细响。

此刻,我的办公桌抽屉里躺着两朵压干的槐花。一朵采自拆除前的老办公区窗台,还有一朵是搬迁前的家属院最后花季所拾。它们沉默地躺在图纸与报表之间,像两枚温柔的铁钉,将皖北的十三个春天,牢牢铆进异乡人的骨血里。七十二公司 许亚绒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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