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的刘庄煤矿一道门的伸缩门被风拍得轻响，老曹的手电筒光束准时掠过绿化带。他的安保制服洗得发白，肩章线缝里还沾着去年除夕值班时的烟花碎屑——那是巡逻时捡的小孩子们没放完的“满地星”，此刻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，像他三十年来始终清亮的眼神。

一辆小轿车正缓缓驶向二道门，小吴起身登记外来车辆。这个退伍多年的老兵总把腰带勒得比规定紧两格，金属卡扣在路灯下闪着冷光。“师傅，麻烦打开后备箱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，却在看见司机递来的一份盒饭，嘴角微微上扬——那盒饭里飘出的葱花面香，和母亲每天给他留的夜宵一个味道。

“小兄弟，这是给你准备的，趁热吃了吧。”

“不用，不用，真的谢谢你”……

巡逻路上的樱花树又开了，花瓣落在老陈的警帽上。他记得五年前那个暴雨夜，就是在这棵树下，他背着突发疾病的职工深一脚浅一脚往医务室跑，泥浆灌进胶鞋，却不敢放慢半步。此刻树皮上还留着当年应急灯照出的光斑，像道永不褪色的勋章。

保卫科中控室的监控屏幕蓝光流转，还有一个月就要退休的王姐，她的指尖在键盘上跳成虚影。她的工牌绳上系着枚旧哨子，是刚参加工作时老班长送的——千禧年前后矿区治安复杂，那枚哨子曾在某个深夜惊退过翻墙的偷煤贼。“煤仓岗请注意，西侧围墙红外报警。”她的声音透过对讲机切开夜色，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。

春分那天凌晨，老陈在煤场边发现了蜷成一团的流浪猫。小吴从食堂偷拿了热乎的馒头，王姐翻出备用的毛巾，三个原本互不相识的夜班人，在监控室角落搭起临时猫窝。

“就叫‘平安’吧。”老陈用警棍拨弄着小猫抓挠的电线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抓住偷矿物资的蟊贼，队长拍着他肩膀说的也是这两个字。

暴雨预警升级的夜晚，整个矿区进入战备状态。老陈带着巡逻队在积水里趟了整夜，手电筒光束扫过摇摇欲坠的围栏时，看见小吴正趴在泥水里加固铁丝网，迷彩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，和他当年在边疆哨所抗险时磨坏的那条一模一样。王姐守在监控前七十二小时没合眼，血丝密布的眼底映着上百个监控画面，像片燃烧的银河。

当第一缕晨光漫过铁门，老陈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分给同伴。糖纸在风里沙沙响，小吴忽然指着远处笑：“看，平安在追蝴蝶。”那只三色花猫正踩着露水穿过草坪，尾巴尖勾着枚不知从哪捡来的反光贴纸，在朝阳里晃成颗流动的星星。王姐揉着酸涩的眼睛站起来，警服后背的汗渍洇出不规则的地图，那是昨夜暴雨中来回奔走的轨迹。

这些在月光下丈量围栏的人，在监控屏前破译光影的人，在暴雨与寒风中挺立如桩的人，从不是聚光灯下的主角。他们是嵌在门框里的铆钉，是缠绕在铁丝网上的防锈漆，是深夜对讲机里永远温热的电流声。当万吨煤炭在晨光中启程，当智能矿山的传感器闪烁微光，那些被露水打湿的肩章、被老茧磨亮的电筒开关、被岁月晒黑的脸庞，正化作千万颗沉默的星辰，缀满中煤新集的夜空——他们是永不熄灭的安全灯塔，是守护在地平线尽头的铁壁铜墙，是用背影写成的、最动人的平安诗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