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节的前夕,我总梦见那株老栀子花树。月光像银粉般洒在母亲亲手栽种的枝桠上,叶片泛着水光,仿佛她年轻时乌黑发亮的辫梢。
母亲的围裙口袋里总揣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,钥匙串上挂着褪色的香囊。每天黎明前,钥匙碰撞的叮当声便从厨房飘来。我缩在被窝里数着:灶门吱呀一声,水缸里的瓢碰出闷响,接着是铁锅与锅铲的清脆交响。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改变的晨曲,直到那天看见她扶着腰往灶膛添柴,才惊觉这曲调里藏着多少隐忍的叹息。
缝纫机上的月光是另一种语言。深夜里,母亲踩着蝴蝶牌缝纫机的踏板,针脚在布料上绣出细密的星子。我的校服领口总比别人多一道暗纹,那是她用拆开的旧毛线重新钩织的花边。记得高考前夜,缝纫机的嗡嗡声突然停了,转头望去,她正借着台灯的光修补我书包的背带,银针在指间穿梭,像流星掠过她布满茧子的星河。
去年春天整理阁楼,翻出个裹着蓝印花布的手电筒。铝制外壳已经氧化发黑,却仍能照出微弱的光圈。忽然想起初中走读的冬天,校门口那束摇晃的光。风雪裹着母亲的蓝头巾,她举着这盏手电筒站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,光束扫过结冰的路面,为我圈出一小片温暖的圆心。那时的我以为这光永远都不会熄灭。
母亲节清晨,花店的栀子花束标着昂贵的价签。我蹲在小区花坛前,看见砖缝里钻出一株野生栀子,青白的花苞正在晨露中舒展。这倔强的植物多像我的母亲啊,在命运的石缝里深深扎根,却把全部的芬芳都捧给了春天。